追随.13.[长篇·现实向]

朴泰桓闭上眼睛回溯。冰凉的水柱鞭打着眼睑。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一定有某个时刻，被他有意或无意轻描淡写的时刻，他撞上了那孙杨编织的那面密不透风的情网。

第一次感受到高大少年的目光的时候，朴泰桓从中读到了浅显易懂的崇拜。这种崇拜没能持续多久就被掺入了别的东西。

不再单纯。

的确，那么珍贵的心无旁骛的仰望，让人无比满足。他不得不承认，自己一直享受这份仰望。

直至某一天，他站在在领奖台最高的位置，看身旁人线条清晰的侧脸。

少年的眼睛深嵌在眼窝之中，蒙着一层厚重的失落，望向他的时候，忽而粲烈如火，新生的征服欲与往昔的崇拜一样直白，悉堆眼底。

10年广亚1500之后，孙杨第一次在世界面前搂上他的肩。手指冰凉，温度穿过衣服爬上肩头。那动作僵硬却坚决，像是早已排练了千万次。

然后他们命运的基因链上，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变异。

在他习惯了对方顽固的征服欲之后，一种更危险迷人的东西破壳而出。

对视的瞬间，心惊胆战。

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，哪怕是，也只能因为孙杨涉世未深，马虎之下混淆了崇拜与爱慕；哪怕是，也不过一场早春遗梦，精虫四散之后，便会意兴阑珊。

他盼望少年眼中的狂热尽快冷却。

它已经影响了自己太多，远远超出预期。再这么下去，事情的发展会彻底失控。他讨厌失控，不论是成绩还是感情。

然而，孙杨的狂热没有冷却。它开始很安静，很认真地，燃烧。

12年伦敦，朴泰桓本以为，孙杨在三个项目实现全面征服之后，会逐渐淡忘与他有关的一切。

该结束了，他实现了夙愿，而我将继续和理想苦斗。朴泰桓想。

事实证明他想多了。

比赛结束当晚，孙杨敲开他的房门，颔首看他，眸若星辉：Park，明年世锦赛，我们巴塞罗那见。

在少年的眼神里，他看到了更甚以往的痴迷，滚烫灼人，无边无际。

孙杨的感情，他觉察之前，以为那是心机深重的战术，不予理睬；暧昧不清时，又怕庸人自扰，不敢妄加揣测。

那在终于看清真相之后呢？

朴泰桓问自己，如果这就是你冥冥热望的爱情，你敢要吗？

Park，你怎么在这里？孙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
朴泰桓吓了一跳，睁开眼，孙杨站在隔板另一边，语气担忧：这么久…我还以为你生气了走了。

几点了？朴泰桓关了水问。

啊？等会儿啊。孙杨跑出淋浴间，看了一眼更衣室的挂钟，又按原路小跑回去：六点二十了。

你该走了。朴泰桓说。不能被别人发现你在这里。

道理孙杨是懂的。海外训练，尤其是聘用私教的封闭式训练，其训练内容属于行业机密，若非特殊情况，绝不可对外公布。何况他现在的身份是朴泰桓最大的竞争对手，这要是让博尔知道了，估计得撸袖子和丹尼斯大干一架。

可道理懂得再多，他也不想走，非常地，不想走。

订住处了吗？朴泰桓问。

没有，我对这边…不熟，也不知道怎么坐车，而且我方向感不是很好，可能会迷路…孙杨啰嗦了一堆，巧妙地引导着话题。

朴泰桓都不肖看，就知道这孩子使了哪颗心眼儿。

这么用心良苦，就顺着他来吧。

朴泰桓拐入更衣间，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，撕下一页空白纸，写了一串英文，又翻出一串钥匙，把两样东西塞到孙杨手里，言简意赅：这是地址和钥匙。

孙杨眼睛发亮，指着纸上几行黑字：这是你住的地方吗？

朴泰桓点头：我叫车来接你。

孙杨一挺胸脯：不用不用，我可以自己打车。

孙杨，离这里最近的停车点要走二十分钟，你方向感不好，我怕你找不到。朴泰桓伸长胳膊揉了揉他的头发。而且现在是凌晨六点半，车太少了。

说罢便拿出手机拨号。

孙杨被他随手一揉，整个人又失神了老半天。反应过来的时候，那头电话已经打完了。

Park，你什么时候回去？孙杨问。

九点半左右吧。朴泰桓摸着下巴说。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，应该够你吃一顿早饭了。中午你想吃什么？中国菜？我可以提前帮你叫，但味道可能不怎么样…要不给你叫份海鲜？还是韩国菜？

他兀自说着，一旁的孙杨背对着他，吸了吸鼻子，手背飞速蹭了一下脸，又怕被发现似的，做贼心虚地朝后瞟了一眼。

我的天，怎么还给说哭了？朴泰桓看见他发红的眼角还挂着水，心里一阵发凉。

孙杨回过头，眼睛通红。

Park。他用气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，颤巍巍地伸出右手，捂住他的眼睛。

严丝合缝，手心的薄茧覆上眼周细嫩的皮肤。朴泰桓眼前一片漆黑，不见一物。

孙杨的气息缓缓靠近，呼吸很热，比夏天的陆风还热，几乎烫伤他的脸。

孙杨在微暗的灯光里寻找他右脸的浅褐色小痣，用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。

然后他闭上眼，虔诚地在那颗痣上，印下了一个潮湿的吻。

朴泰桓再睁眼时，孙杨已经离开。

他还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，刚刚的孙杨，肯定也听得一清二楚。

心是藏不住的。

朴泰桓摸了摸脸上被嘴唇触碰过的地方，是比孙杨呼吸还夸张的滚烫。

他悲哀地发现，面对孙杨的任何心血来潮的举动，任何形式的请求，他都无法拒绝。

朴泰桓，你在期待什么？他狠狠拍了一下右脸，走回到刚才的喷头下，放水又是一番猛冲。

孙杨的脸烧了一路。

司机师傅见他一个劲儿揪着领子鼓风，关切地问候：你不舒服？是不是这边天气太热了不习惯？

没有没有。孙杨转移话题。您是Park的朋友？

我是他专职司机，专门接他来回训练的，每次他来澳洲我都跟着。师傅说。你是我的第一个外客。

孙杨欢喜：真的吗？

司机笑：当然真的。看来你和他关系很好嘛，他平时朋友不多，能来这边看他的，我也只见过你一个。

只有我来看他？孙杨准确抓住了重点。没有别的女人或者男人？

没有。司机长吁一口气。他朋友不多的，平时也不怎么喜欢社交…去年奥运之后，身边没剩几个人了…你们是对手，关系还能这么好，真是让人感动。

他顿了顿，看着后视镜里的孙杨：我也是陪了他不少年，看着他一路走过来，真是不容易…希望你真的可以成为他的朋友。

孙杨第一次听懂了带着浓重韩国口音的英语。

他郑重地回话，以手贴心立誓：您放心，从今往后，没有人会比我对他更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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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章考虑开个小小的夜车

小小的那种 不超速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