困局[短篇·AU]
第六发
下回完结
然后开新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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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都快死了。”朴泰桓不为所动，“就别浪费粮食了。”
孙杨哀笑道：“朴神医，一会儿我要是快死了，就让我死了吧，你可千万别再救了。”
“你想多了。”朴泰桓撸起腕口看表，“时间不多了，这回你真的可以留遗言了。”
“太多了，等下辈子再说吧。”孙杨发觉自己眼皮发沉，四肢转凉，语速越来越慢，“朴大夫，你又…你怎么这么喜欢给我下药呢…”
“麻药。”朴泰桓道，“你那么怕疼，一会儿惨叫声太大影响多不好。”
孙杨心脏绞痛：“没关系，疼是应该的，我罪该当罚。”
“不，你的罪，怎么罚都当不起。”朴泰桓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针管，精准利落地刺入上臂三分之一处。
“这又是什么？”孙杨迷迷糊糊问道，“我不会在见仇人之前就被你医死了吧。”
“防止你睡过去。”朴泰桓擦去针孔的血珠，“卓枫说，她要亲眼看着你体验痛苦。”
“想亲眼看我挨打，又怕我疼。”孙杨逗他，“朴大夫，仁医啊。”
“不敢当。”朴泰桓把注射器收进药箱。
“朴泰桓，你舍不得我疼。”孙杨不客气地一语道破。
朴泰桓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苍白的脸，心像泡皱的宣纸糅成一团，上面爬满了丑陋的疤。
他没指望再看到这张脸。
三年前山上的最后一晚，他在水中下了药，确保孙杨醒来时他已走得足够远。
回到军中后，卓枫厉色质问他为什么还要留孙杨的命。
“你的仇，你自己报。”他说。
“你说过要帮我。”卓枫瞪他，“他杀了月辰，你过门的妹夫，还有成千上万保家卫国的艾北将士。”
“卓枫，我们好像一直都忘了一件事。”朴泰桓神情哀凉，“打仗的时候，不论敌我，所有人都在保家卫国。”
“党魁和野心家的罪责，永远都交付个体承担，所有人都被迫前进，不能停下。”
“我们早就不是自己了。”
卓枫倔强地抿着嘴：“我等俗人境界有限，没朴军医的觉悟，只想为我的月辰讨个公道。”
“哥，你体会过挚爱惨死后横尸在你面前是什么感觉吗？”
“我希望你没有，因为太痛了，哥，太他妈痛了。”
那一瞬间，朴泰桓没来由地想道，若孙杨有一天死了，他将作何反应。
似乎什么反应，都没有必要反应。
昨天孙杨被发现的时候，已因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，呼吸微弱地趴在冰冷的石头上，温热的血浇化了身下的雪，被迅速冻成半透明的红色冰碴，在厚重的云层下亮得刺眼。
他看上去和死了没什么区别。
朴泰桓支开了几个医务兵，背对孙杨跪坐在冰面上，托起两只长长的胳膊环上肩膀。
孙杨的头耷在他的颈侧，轻浅的呼吸羽毛一样刮在裸露的皮肤上。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流，将肃杀的山风阻拦在外，留下缱绻的遗味。
朴泰桓满心只剩一个直白的念头：不能让他死。
他使出浑身力气闷头前行，一路把人背到隐蔽的藏身之处，累得几近虚脱。
撞开门后，他看见了跷腿坐在椅子上的卓枫。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背上的昏迷不醒的孙杨。
“哥。”卓枫的嘴唇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，“谢谢你直接把他送给我。”
“卓枫…”朴泰桓艰难地换着气，“再给我一点时间。”
“给你点时间把他藏起来？”卓枫冷笑，“就这么舍不得？”
“我保证把他交给你处置，但现在不行，他快死了。”朴泰桓额头不住冒汗，“我得先留他性命，你才能把他打在月辰身上的伤，一个不差地还给他。”
“最晚八点。”卓枫起身，“让他醒着。我相信你的医术，哥。”
晚上八点整，卓枫准时到来，带进一身凛冽的寒气。
“孙队长，好久不见。”
“好久不见。”孙杨坦然与她对视。
“不想知道我是谁吗？”卓枫走到床侧。
“没这个必要。死在我手里的人多了去了，不差你牵挂的那个；想要我命的人多也了去了，更不差你一个。”
“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被你折磨至死。”
“卓小姐，你没打过仗吧。”
“没有，但我见过战争，很多。”
“那你应该明白，善恶相成，更无所谓对错。”
“我当然明白。”卓枫拔出腰间的手枪，枪口抵住孙杨的太阳穴，“所以我不信善恶，只信因果。”
“你杀了我最重要的人，我要怎么回敬你才算不失礼呢，孙队长？”卓枫接着问，“你有什么重要的人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孙杨说，“恐怕你只能对我下手了。”
“孙队长，人在说谎的时候，会下意识地避开真相。”卓枫凑近孙杨，瞄向静立一旁的朴泰桓，“你的眼神会不由自主地落往和他相反的方向，为了避嫌和保护。”
“卓小姐应该比谁都清楚，我是个铁石心肠的战争机器。”孙杨斜睇她，“没心思避嫌谁保护谁。”
卓枫回望朴泰桓：“哥，你是这么说他的？有点伤人啊。他对你那么用心良苦…”
“卓小姐别浪费时间了。”孙杨不耐打断。
卓枫面色转阴，不紧不慢地把孙杨的四肢都固定到床柱上。然后踱至朴泰桓身边，手腕以巧妙的角度旋转，将枪口对准后者的左侧胸膛。
孙杨的瞳孔骤然收缩：“你要干什么。”
“投桃报李呀，孙队长。”卓枫笑道，“你的反应真是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。”
“你没必要这么做，他是你哥哥。”孙杨短硬的额发沾着汗水，身体绷成一张弓，“你我之间的事情，和他没关系。”
“孙队长，我是个讲原则的人。我们将心比心，你怎么也得感受一下我的痛苦才算公平，对吧。”卓枫扳下击锤，一声脆响。
朴泰桓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，似无半分惊讶，平素极少流露情绪的黑眸如空洞的天宇。
“卓枫，别开枪…你想怎样都行…”孙杨哀求。
“哥，我先送你一程。”
朴泰桓被虚无占据的目光突然转向床上的孙杨，后者正在奋力挣扎，涨红的脸上全是汗水。
两人视线相接，孙杨在朴泰桓的瞳仁深处发现了自己狼狈的镜像，被一滴尚未成形的眼泪包裹其中。
枪声响起的瞬间，孙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